写意人物·其相必异
文 / 陈发奎(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)
我初到淮南时,水土不适,投医来到九龙岗,见道旁立有木屋,聊等公交车,便光顾其中,我觅得旧书《辞源》一册,见墙上有书画悬挂,店主体魄硕壮,相貌颇不一般,迎来送往,询之,原来是其所作也。说来也是有缘,N年以后,事业有了转机,遇到成为同事的光明君,方知那邂逅长者是他的老父亲。亦为同道的徐若鸿那日无端说道,要画孔老夫子,就找乃父,阔鼻厚唇加些胡须便十分相似。难怪当时印象深刻,叫做:人有奇术,其相必异。
承继家学,其父其子,其相也异。再看光明毛发也重,络腮胡子,平素留个倒T字鬓角,美矣美哉。头向后仰,神情漠然,只道傲气睨视,其实不然,画画中人俱是如此作观察之状,谈诗论画说到得味之时,熟视良久,木讷之态眼中竟放出光彩。
好一个性情中人,又一个丹青高手。大凡画坛人物,要跻身名流,需入选全国美展,作品获奖,此为“立功”;稍后便要出画册出书专著,此为“立言”;最高目标乃是“立德”,这三个“立”就是古代文人认为的“三不朽”。谁也不敢妄言,只有埋头苦干,不只是画,还有诗书以外的修养和人性道德的修练。去年当选新扬州八怪,在先贤发祥之地一展身手,大作品和小作品济济一堂,名闻江左。文人标新,其相求异,面海而立江中,把淮扬叫做江左,便是雅致的称谓。光明作为画画人用作品说话,着实火了起来。
细观光明作品是可分成两类,一类写实、尺幅颇大,内容为正史大场面,宜博物馆藏广厦大宅悬挂;另一类写意、尺幅较小,内容为戏说小景致,宜书斋居家厅堂布置。表现的都是人物,前一类人物毋庸再论,就另一类人物的“另类”,其相更异,他(她们)都是我们有一段时间里被认为是灰色的中间人物,文艺作品不能去表现的。《红楼梦》第二回里贾雨村有一段话,将此归为正邪两赋之人:
天地生人,除大仁大恶两种,余者皆无大异。……清明灵秀,天地之正气,仁者之所秉也;残忍乖僻,天地之邪气,恶者之所秉也。今当运隆祚永之朝,太平无为之世,清明灵秀之气所秉者,上至朝廷,下及草野,比比皆是。所余之秀气,漫无所归,遂为甘露,为和风,洽然溉及四海。彼残忍乖僻之邪气,不能荡溢于光天化日之中,遂凝结充塞于深沟大壑之内,偶因风荡,或被云催,略有摇动感发之意,一丝半缕误而泄出者,偶值灵秀之气适过,正不容邪,邪复妒正,两不相下,亦如风水雷电,地中既遇,既不能消,又不能让,必至搏击掀发后始尽。故其气亦必赋人,发泄一尽始散。使男女偶秉此气而生者,在上则不能成仁人君子,下亦不能为大凶大恶。置之于万万人中,其聪俊灵秀之气,则在万万人之上,其乖僻邪谬不近人情之态,又在万万人之下。若生于公侯富贵之家,则为情痴情种,若生于诗书清贫之族,则为逸士高人,纵再偶生于薄祚寒门,断不能为走卒健仆,甘遭庸人驱制驾驭,必为奇优名倡。如前代之许由、陶潜、阮籍、嵇康、刘伶、王谢二族、顾虎头、陈后主、唐明皇、宋徽宗、刘庭芝、温飞卿、米南宫、石曼卿、柳耆卿、秦少游,近日之倪云林、唐伯虎、祝枝山,再如李龟年、黄幡绰、敬新磨、卓文君、红拂、薛涛、崔莺莺、朝云之流。此皆易地则同之人也。
正因为是表现的禁区,一旦开禁,就有戏了,以上诸君潇洒飘逸,恣肆汪洋,非常适合水墨表现,非常文人画。中国画的人物题材是中国绘画的特色,其相必异,方能立于世界绘画之林,光明的擅长就在于此。我提出其中“正邪两赋”说,不知他是否应允,但作为一个课题这也是一个思路,且姑妄说之。
2012年初夏于上海伴璧斋